中国有句老话叫:好的不灵,坏的灵。
外国把这种越不不希望发生的事,往往就越会发生的现象称为墨菲定律。
当陈景年看见跑进屋的囡囡那逐渐咧开的小嘴,就知道这个什么劳子定律再一次被事实验证了。
他捂住妹妹的嘴说道:“姑奶奶,您可别哭,您要是哭了,你哥我就倒霉了!”
“唔呃?”
囡囡一脸地疑问,哼哼了两声。
“哥就撞了一下胳膊,没事啊,千万别哭。你一哭,五叔就发火了。”
陈景年慢慢松开手,一脸献媚地笑道。
“哥,你疼不?我给你揉揉啊!”
“只有一点点疼,放心吧!哥教训坏蛋时撞了一下。”
“你捶他肋叉子了吗?”
“囡囡,有的坏蛋不怕疼,所以咱们就得换个招。”
陈景年使了个眼色,囡囡眼睛一亮,注意力被成功转移。
陈景年以监号里的实事为蓝本编了一个小故事把妹妹哄得笑了起,又陪着妹妹玩了一会,等小丫头的眼圈不红了才让她自己出去玩。
他坐在屋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那种挺不值的感觉又浮现在心头。
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声,陈景年无奈地抹了抹脸,开始思考晚上该吃点什么。
萝卜、白菜,白菜、萝卜!嗯,还有土豆!
习惯了大油、重口和喷香的陈景年实在不知道吃什么,正用点兵点将的法子决定晚上做点什么的时候,听见囡囡在外面喊“六叔儿”的声音。
接着就是李满仓的震天响的大嗓门。
“师傅?您怎么来了!六叔儿。”
陈景年出门看见刘广耕推着他的自行车和李满仓一起进了院。
“我跟来看看你。正好把你的车骑回来,书我也给你带回来了,在家没事的时候就看看,今年考不了,那就明年再考。”
刘广耕把车子停到一边,笑着说道。
“您快进屋。六叔,您是进屋,还是去看我五叔?”
“横竖都是一刀,早去早托生!你五叔多记仇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李满仓瞪了陈景年一眼,转头和刘广耕知会了一声,随手抱起囡囡,往正房走去。
陈景年拉开门,把刘广耕让进屋。
刘广耕见屋里干净整洁,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,半天才说道:“这房子蛮好的。”
“厢房,比不得正房,但怎么也比倒座房强点。”
陈景年边说边用左手给刘广耕倒了杯水。
“不用忙了,你又不是不知道,咱们见天儿地喝。”
刘广耕没用陈景年端过来,自己上前拿起了水杯。
他抿了一口水,才开口问道:“还疼不了。”
“有点,比中午那会儿强了。”
陈景年回话的时候,咧嘴笑了笑。
“那就好!景年,你安心在家养着,正好利用这个时间看看书,你左手也能用,还灵巧,虽然一只手会比旁人慢点,但是一样放电影!
咱不争什么十秒不十秒的了,就稳稳当当地,只要心细,拿个百场、千场无播放事故的名头一样嚇人。”
刘广耕语重心长地话,听得陈景年低下了头,心里的感动和愧疚混杂在一起,让他眼睛发酸。
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却比后世浓重得多,很多人的心里都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劲儿,这股劲儿释放出来的时候,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周围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。
“师傅,我听您的。”
陈景年缓了缓,抬头笑着说道。
“好,好啊!”
刘广耕老怀大慰地连声说了两句好,然后站起来说道:“你歇着吧,我得往回走了,你师娘还在家等我呢。”
“师傅,您怎么这就要走呢,您第一次来,怎么也得吃口饭再走啊。”
陈景年连忙拦住门,说什么不让他走。
“刚才还说听我的呢,这会就忘了。”
刘广耕绷起脸,沉声说道。
“这两码事啊!”
“听师傅的话还有讲条件的!”
“那也没有师傅第一次到徒弟家,连饭都不吃就走的道理啊!”
“你是师傅,还是我是师傅!”
两人正在争执的时候,厨房门被推开,李满仓走进来说道:“斧子,今儿就算了,你就是用一只手做了饭,你师傅是能看得下去,还是能吃得下去啊!”
“你这心意啊,师傅领了啊!”
刘广耕伸手拍了拍陈景年左侧的肩膀,侧身出去了。
“斧子,我也走了啊,你在家歇两天,后天下午,我接你去医院。”
李满仓把刘广耕让出去,跟着往外走。
陈景年没再挽留,把两人送到院门外,等两人出了胡同口,他回手拉住了妹妹从后面伸过来的手。
“六叔和五叔说事不算完,还说他给你请假了。”
“五叔说六叔,你要办不了,我就去办。”
“六叔说按斧子说的办最好,轻了重了到时候再看。”
囡囡像个小特务似的,跟在陈景年的身边,神神秘秘地学着话。
“你怎么不叫干爸呢?”
陈景年揽住妹妹,转移了话题。
“都是我干爸,我要是说我干爸和我干爸说了,你能听得懂啊!”
“小机灵鬼儿,你说晚上吃点疙瘩汤怎么样!”
“那忒好了!三分病七分装,一心想喝疙瘩汤!”
囡囡拍着手,欢呼道。
“去抱颗白菜去。”
陈景年带着妹妹走进院子,对着囡囡命令道。
“瞧好吧,您内!”
囡囡从陈景年的胳膊下钻出来,扎进了仓房。
说是做疙瘩汤,也不能做全白面的。
每人一个月就那点定量,每次做棒子面饽饽的时候还得掺点。
所以必须省着点用,和面的时候得往里加些棒子面,还不能加多了,棒子面加多了,面疙瘩就散了。
但就是这么一碗带着点白面味的糊糊,依然能让小丫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。
囡囡包揽了剥白菜、剥葱的活,陈景年吊着一个膀子,兄妹两人配合着做了一锅二合面的仿面鱼的疙瘩汤。
一顿淡寡的晚饭吃完,囡囡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。
李宪文看着忙前忙后的囡囡,瞧向陈景年的眼神越来越“慈祥”了。
就这样,陈景年如坐针毡的在家窝了两天。
每天除了接囡囡上下学,就是看书。
期间他去找了一趟赵建军,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,又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把陈慧玲骗到他父母家去住几天。
第三天下午,李满仓带着陈景年赶到区医院,取了片子,又找到了那个男大夫。
男大夫看着陈景年他们进来,直嘬牙花子。
拿着片子逆着光看了半天,郁闷地说道:“表皮层也不红了,体温也正常,骨头还没事,这、这是伤哪了呢?”
“有没有可能是神经啊!”
李满仓都替这个大夫愁得慌,主动说道。
“还疼不?”
“不碰不疼,但是不敢拿东西。”
陈景年非常“老实”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。
医生摘下眼镜在褂子上擦了擦,戴上后看了看陈景年,又看了看那只造型别致的手,沉吟了一会,才说道:“这个、呃!我建议还是去大医院看看吧,我们院的设备还是有点落后。”
“大夫,您该查的查了,我们该拍的片子也拍了,总不能这一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啊。最起码得给个诊断,让我们回厂子也得有个交代啊!”
李满仓把脸伸到男医生的跟前,扯着嗓门说道。
“啊?行,行,不就是厂子要个诊断吗,行,你先坐,坐!”
男医生身体往后仰着,用手推了推眼镜,连声说道。
李满仓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凳子上,眼睛还盯着男医生。
男医生从旁边拿起笔抵在诊断书上,问道:“你们那个厂的?”
“轧钢厂。”
“那你们有厂医啊!”
“厂医看不出来,说给开点去痛片,大夫,您说这是不是糊弄人吗!您说这孩子刚工作没两天,就在单位受了伤,我还打算给他介绍个对象呢。”
李满仓的话把正要落笔的男医生给说愣住了,手下一滑,那个刚起笔的字就变了。
“我觉得你刚才说的挺有道理的,但是还是得请您理解,我们这医疗条件有限,可没有那么先进的机器检查神经方面的损伤。”
男医生一边写,一边斟酌着用词,最后停笔说道:“但是以我的经验看,这小伙子的手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不能干活了,我给你们出具一份诊断,先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吧。”
“啊!那能恢复不啊,”
李满仓一脸胡子,膀大腰圆的,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子,其实心思细着呢。
“半年?我建议先休养半年。”
男医生转动着笔杆,撇了一眼李满仓,见其没言语,才低声说道:“您还是带他去大医院看看,协和、同仁都比我们这强,或者去看看中医,针灸对这症状应该有用。”
“谢谢大夫啊!您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块儿!”
李满仓接过医生递过来的诊断书,满脸诚挚地谢道。
“谢谢大夫。”
陈景年跟着站起来,给医生行了个礼。
两人出了医院,陈景年坐在李满仓身后的车架子上,感叹道:“愧疚啊!”
“你可别跟我扯犊子了,都是按你说的做的。”
李满仓说完嘿嘿一笑,蹬着车子飞快地往轧钢厂骑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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